2014年8月14日星期四

Saki:一個始終謀殺也終被謀殺了的傢伙


奧威爾曾感歎著英國式謀殺的衰落,毫無疑問這種高度藝術化的行為顯然是需要漢尼拔式的人才,理智沉穩,膽大心細,彬彬有禮的外表下是冷酷無情,精心謀劃而又步步為營,謀殺在狡黠的殺手與奸詐的員警較量中,早已從單純的血腥暴力中脫穎而出,從低級的感官享受中登堂入室,昇華為謀與變的角逐,智與力的爭雄。反正人類不是用利益的長槍插進彼此的胸膛,就是用野心的匕首進行殊死的搏殺,讓整體人類的惡行濃縮為一個人對社會的陰謀,其故事散發出來的陰森詭異、緊張刺激,當然會讓好萊塢的全球票房大捷。不言而喻,如此的情節輕易洗脫了觀眾就是嫌犯的罪名,出具了事發時不在現場的證據,於是本性懦弱的人群在心生殺戮之渴望時,毫不猶豫的慷慨付出票款,享受殺人與被殺的快感,在驚聲尖叫中揪心,在毛骨悚然中流淚,直到SAKI對這個文明的社會總結到: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預謀的謀殺倒成了自我介紹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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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謀殺和寫作有不無相似之處,要麼就是縝密佈局,要麼就是意外發生,美國著名偵探小說家錢德勒曾說到:世界上最容易偵破的謀殺案是有人機關算盡、自以為萬無一失而犯下的謀殺案;讓他們真正傷腦筋的是案發前兩分鐘才動的念頭犯下的謀殺案。這種說法與奧威爾的觀點相差頗大,產生對立。眾所周知他們倆是不同類型的作家,但據此言論看來更是不同類型的殺手,若讓兩人進行一場謀殺風格的對決,不知道是英國式的紳士冷靜取勝,還是美國式的牛仔槍法穩占上風?不言而喻奧威爾的謀殺是一個穩定社會的產物,到處左右一切的偽善至少能保證像謀殺那樣嚴重的犯罪應該有強烈的感情作為動機。而錢德勒的謀殺明顯是一個文明混亂後的社會象徵,其隨意如Bob marley的歌曲《I Shot the Sheriff》,其典型如Oliver Stone的《Natural Born Killers》,街頭社會氾濫的暴力保證了新聞界在此類事件中長期有擁有足夠的素材。但說到兇手的聲譽經受了時間的考驗,能夠於在街頭巷尾長期議論到形成傳奇的程度,相當於一個作家的作品歷經了焚毀劫燒,或者幾十年不經盜版後還居然擁有一定數量的讀者,那麼SAKI可以算是其中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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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生存的理由當然是社會的正常和反常,最近的時尚就表現為信仰的神跡外加不可知論的良心,這樣既得到了前者中世紀唱詩班的情調又享受到後者現代化馬桶的便利,文明的中和已達到在伊斯蘭文明的聖地享用肯德基炸雞美食的境地。在這一點上SAKI可以說是擁有洞徹歷史表面的眼光,而且還洞徹得有些過份,效果就如同對面餐椅上的刀叉毫不客氣的伸到你面前用堅定不移的態度挾走你盤中的牛排,而讓你對著眼前的空盤目瞪口呆,SAKI的短篇小說可謂是英式幽默的典型代表,通篇用不多的文字竭盡全力體現了揶揄、挖苦、諷刺、嘲弄、人身攻擊、自嘲等足夠讓你難忘的感受,每一頁都好像算計著要把你弄得萬念俱灰,直到看完讓你全面崩潰。在真實到足夠有趣又不會真實得令人生厭的題材中,SAKI有足夠的本事做到把有趣的事情弄到讓人生厭,而把生厭的事情弄到有趣,其簡單易行對他來隻可堪比把煎鍋中的荷包蛋翻了個個兒。Saki在說人家壞話時採用的方式如此迷人,你禁不住會原諒這些同樣說你的那些同樣惡毒的話。我們總是痛恨任何有關我們的惡意流言,卻又總喜歡聽說給我們聽而且說得巧妙的流言。毫無疑問這傢伙抓住了人類這可憐的弱點,給你狠狠的一耳光時,你仿佛還覺得是煽在了別人臉上,這種耳光不可謂挨得不冤,但可以保證的是,誰敢冒險突破人類虛偽的心理防線樂意來承認呢?至少而言,人類雖然並非一貫正確,但其優點總還是能堅持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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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的自私讓每個人都確信無疑正義就是從他家後院裏長出來的蘿蔔,而相對於討厭的人則當然居住在文明的郊區。這是一種讓人感覺舒適的錯覺,如同慈悲心只有在對方比自己真正醜陋時才會發生,而且沿著臉皮的厚度通常不會走得更遠。如果他人的悲劇恰巧以我們預料的方式發生,那我們合法的驕傲就完滿無憾了。就如同城市夜晚的某一端燃起熊熊大火吸引我們欣賞完意外的風景後,臨了就丟一下句多麼可憐的人群。中產階級的特點是物質上已經資本主義地一塌糊塗,精神上卻可憐得衣不蔽體。如果你只是物質上衣不蔽體,精神上卻又一塌糊塗,那麼倒可能是上流社會的代表。SAKI小說語言的魅力就在於把這些裝模作樣的紳士淑女相當於放到了非同尋常的環境,於是需遵循怎樣得體的禮儀誰都摸不著頭腦。又或者是在習以為常的環境中卻不按常理出牌,把一些心知肚明的規則故作誇張的表現出來,其惡毒之處幾乎可以讓你立馬從文明社會退回到蠻荒時代,進行一場定義R級的狂野屠殺。只需想一想他那語氣中帶著一種侍者宣稱酒水單上最便宜的紅酒已然告馨時採用的那種公然蔑視的態度,你就明顯帶著抓狂的氣質了。如果在那一刻能把SAKI變成一隻蟑螂,然後再踩上一腳,我想很多充滿了愛心的人士是絕對不會錯失良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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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KI的眾多短篇小說如同一場中產階級循規蹈矩的晚宴,在這樣有著明確的禮儀以約定形成普遍都能接受的虛偽場合中,SAKI的出現對於女主人來說無疑是相當於一場惡夢,面對著餐桌上豐盛的食物,他可以說人類歷史是饑餓者尋覓食物的紀錄;對於愛美的女士他可以誠實的指出若你的臉是歪的,責怪鏡子是毫無用處;而對於在座年紀稍大的人士他可以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談到人人都想要長壽,但沒人願意老,其總體效果如飯裏冒出的砂礫,總會給人意想不到的疼痛,基本上來過一次後就可以把他徹底打入黑名單的範疇,列為絕不受歡迎人士當中的一員。若還有別的女主人在舉行聚會時還對他感到興趣,就不可不稱其為堪稱膽識過人了。原因當然不用多講,而且按著抑惡揚善的原則我們應該盡力宣傳SAKI的優點,比如他的在場就是考驗諸多與會人士忍耐力的最佳方式之一。只要社交場合的談話進行到還沒有崩盤的程度,恐怕每個人都在緊張而又亢奮的不斷尋找新的話題。按著壞事常有好報,無禮常出於好意的原則,事情的發生軌跡往往已不受眾人慌亂的控制,大家越是竭力避免的情況越是出現明顯的徵兆,而且已經有女士以令人不敢正視的專心扣著她的羊皮手套準備離開事發現場。對於終究發生了的那一幕,出於表面的同情心及私下裏討論傳播樂趣的翻倍,我們就不必多說。但可以想像的是,SAKI對於他無意中所製造出來的結果總是抱著真心的遺憾,這其中包括了某些人淺薄、庸俗、勢利、裝腔作勢和另一些人的遊手好閒、窮極無聊、爭風吃醋、無事生非。比較遺憾的是,時至今日,SAKI結構嚴謹、構思巧妙、筆調辛辣、嘲諷入骨篇幅中的人物依然還有,但他這樣精彩的小說倒是難以得見,這不得不說是傳統英式幽默的一個巨大損失,當然對於有些人可謂是巨大的福音。所以幽默感如果能保險,我願意投入巨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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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KI是英國人,但卻出生在1870的緬甸,在英國接受教育,但又回到緬甸參加了武裝員警衛隊。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後代也能成為小說家,送到緬甸參加武裝員警衛隊應該是不錯的選擇,至少這個地方已出了兩位合格的作家:SAKI和奧威爾。SAKI後因當地瘧疾不斷襲擊,不得已辭職回英從事記者職業,經過多年的閱歷及各地的奔波後為我們寫出精彩的文章,再現了世俗社會面貌各異的百態,為此我們應該感謝緬甸的蚊子。SAKI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個和人性過不去的傢伙,對於沐浴在美女、黃金和支票中的快樂他總能感覺到突如其來的腹瀉,以完成思想的反省,或許他深刻的明白財產是一回事,而美德是另一回事。最終SAKI在戰壕中死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一位狙擊手的射殺,按著老兵不死,只是凋零的觀點,他應該有更好的方式開始新一天,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在每個上午都醒來,續寫著未完的編章。而按著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原則我們也無須為他塑造一座雕像,因為這個英國文壇中罕見的裁縫,很可能是那個時代最後的純真。他徹底的用中產階級的作派完成了對中產階級作風的反諷,但也徹底的被他所謀殺的東西所謀殺,最終讓我們以一個作家的死亡,見證了人類文明的進步,這也可以說是他用生命寫就的最後一篇文章,只是讀來已沒有會心的微笑,只有無言的感歎了。

E.B.懷特這個老頭兒



21世紀的讀者來閱讀一位20世紀名叫懷特老頭兒的書,其概率性有些如讓一頭澳洲的袋鼠去訪問一隻南極的企鵝,如果沒有種種特別的因素,估計結果是不太可能成功——對於善跳的袋鼠來說路途太漫長,而對於友善的企鵝來說也沒有熱帶的朋友及招待的義務。但是蝴蝶理論卻又告訴我們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一隻南美洲的蝴蝶煽動了一下翅膀,很可能亞洲的某地就會下一場大雨。所以我們必須考慮到事物當中的偶然性,如同長年安全駕駛小心翼翼的司機出了場意外的車禍,或防備森嚴的銀行被江洋大盜竊取一空,以及懷特在筆下閒談卻又不幸言中的飛機空襲紐約。世間的事情本無一定的規律,某些恰恰看起來不可實現的事情,卻又時時刻刻在現實的領域中上演,其程度可以讓正常人犯心臟病,或者讓心臟病人奇跡般的復原。所以我們常需在各種異常事態中保持政治家的超然鎮定,雖然是貪污成千上萬,卻道貌岸然,一臉正經。
    
現代的民眾早已有了太多可以接觸的媒體,如電視、廣播、互聯網、這得力於科技的發展,也或是普及於政治的需要。反正閱讀類型的多樣性,讓讀書這種傳統活動很可能早已從當年的明媒正娶當門獨大,偏居到諂媚希寵的姨太太角色上去了,有些遭遇還可能更慘,直接是被主人打進了冷宮棄如敝屣,視如草芥。雖說現代社會從幼稚園就開始了教育啟蒙,但實際的學習生涯可謂是興趣的謀殺,思想的禁錮,出來的學子基本是空有知識卻無智慧的呆雞,甚或是連知識也沒有,更是呆若木雞了。更何況在這樣一個消費主義盛行的年代,結款付帳的問題把一切事情都複雜化了起來,試問誰還有多少閒心捧著一本書來慢慢消遣呢?——除非是一本銀行的支票薄!而且讀書很可能還是一件極其不幸的事情,因為有太多的思想如同沼澤,進入後無疑於慢性自殺;而少數有益的思想卻又如阿拉丁的神燈一樣難以找尋,就算做上三輩子的淘寶工作者,很可能也是雞飛蛋打,一無所獲。所以往往現代女子在徵婚啟事上特別注明:書呆書癡勿擾,這誠為是婚姻生活的真知灼見了。
    
不過世事的關聯卻又有著奇妙的聯繫,約翰.厄普代克說過E.B.懷特的散文是沿著睿智達理,廣聞博識的軌跡慢跑,直到,冷不防地,擊出詩意的一拳。所以當股市行情有如秋天到來後的溫度錶一樣穩步下降,金融風暴又在孕良著寒冬的呼嘯時,閱讀懷特老先生的書,卻又是不無裨益的。雖然他的書對眼下嚴重的經濟問題並沒有什麼解決之道,且也不如像修了大乘佛教的共產黨人,在體系中規劃出了什麼極樂世界的未來,並賜祥瑞宣佈著一切穩定正常,但也決計不會讓你的家庭破產,工廠倒閉。個人感覺E.B.懷特在書中最為珍貴的是,通篇散發出來的對個人價值、尊嚴、自由和權利的堅持。而這些人文關懷理念不僅僅是表現在關心新聞自由、世界和平、裁軍、環境污染、種族主義等影響世界進程的重大問題上,更體現在對一頭家養生病的豬,一隻名叫弗雷德的老狗,一場名為埃德娜的颶風,兩隻爭奪巢穴的浣熊,紅雞蛋與白雞蛋的優劣,老公鵝與小公鵝的惡鬥,農場上的諸樣雜事,近到社區上的教育、開工廠,遠到緬因州高速公路旁的商鋪和行將退出歷史的福特T型車的關切上。說白了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閒,也就是為了這衣食住行而勞累。而恰恰是這些生活當中的平凡事物,卻更多的牽扯到我們自身的利益福祉。相信菜市場上蔬菜的漲價,更能比歐佩克石油的漲跌更能引起我們的關注。超市里牛奶的品質問題,比烏干達的炮火更能讓人揪心。而商場裏名牌衣服的大減價,更是能吸引婦女同志趨之若狂了。其實說穿了,民主就是蘊涵在這些具體的規則當中,而自由就是容納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之間,而真理,也可能從某個傻瓜中的口中所誕生。所以美利堅合眾國的一位立國者曾有言:即使愚夫愚婦,也應有其代表在座。這話雖有些奇怪,但卻神聖。
    
E.B.
懷特當然不是愚夫——更不可能是愚婦,事實上是一個對待生活興趣盎然,風趣親切的老頭兒,與人對話,不但不讓人昏睡厭煩,還頗受到歡迎。不然他於上個世紀寫所的這些芝麻瑣事,何以流行到現在還能吸引到人們的目光呢?雖然我們可以不滿於他寫的東西多少都有些囉嗦:一篇散文的長度有時候居然能達到一篇中篇小說的字數,著實有些讓人讀下來如爬三十層樓梯的感覺。但寬容的想一想這畢竟是社會環境的改變,誰叫這老頭兒的大半生是在緬因州的鄉下農場度過呢?對比一下我們現代社會快節奏往來匆匆疲憊不堪的生活壓力,不僅是有些妒忌這老頭兒作為農場主慢騰騰的悠閒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懷特應該是不知道陶淵明這位老兄的,不然肯定引諸為知已。但是懷特對於他的美國同胞梭羅的喜愛,卻是眾人熟知。雖然他常說他的衣櫃裏總有一件蒙田式的披風,但他更多的是應該繼續了梭羅的衣缽:隱世,卻又傳播著民主的思想理念,自然的人文主義。懷特的內心世界,其實應該是有些悲天憫人,這種感覺來自於他文字當中傳遞出的溫暖、平和,對生活真摯的熱愛,對美以及善的訴求。所以他的囉嗦絕不絮絮叨叨,反而時常有精彩的火花閃現。他總能在兩件表面看起毫不相關的事件中找到幽默的關聯,給出詩意的一拳,或是不露聲色的嘲笑,或是語妙絕倫的諷刺。他總是能在平凡小事中發現微言大義,給出畫意的一腳,或是言笑自若的揶揄,或是一語破的的奚落,其精彩之處相當於麻將做成自摸清一色,窮光蛋的彩票連中了大三元,讓人拍案叫絕,這一招我很想學會,可惜的是他已不能親傳。
    
E.B.
懷特的文字能引起共鳴,實乃是他說出了一些純樸的真話。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真話須知並不少,但恰恰缺少的就是一些說真話的人,往往我們都是沉默的大多數,謊言遍地流行,講真話卻需要勇氣,這一點,就顯得懷特的可貴了。然而僅僅把真話說出來,還不是懷特老先生的本事,如何把真話說得渾然天成,以至於達到如同憲法第一修正案一樣,E.B.懷特的原則與風範長存。則就是他對文字千錘百煉的結果。如所謂對民主的考驗就是如果美國只有五六位非信徒,他們的福祉將是對我們民主的考驗,他們的安寧將成為民主的見證。雖然有許多人生來正直,但沒有人生來公允,而美國新聞自由的美好,就在於偏向、扭化和歪曲來自許多方面,但民眾自我篩選、核查、比照,才能得出真相。只有新聞的扭曲來自同一個出處,如政府控制下的新聞制度,讀者才會懵了頭。如此的良言益語,值得政府痛飲一壺三鹿牛奶。E.B.懷特在這一點上猶如一隻眯著眼的老狐狸,時時警惕的觀察著權力的越界。我希望我們國家的農村裏也能多一些這樣的老頭兒,終其一生,不斷仗義執言,維護個人良知、新聞自由及少數人的權利,雖然對這一點我很悲觀!
    
懷特的文風很像日記,上一句還是軍國大事社會風雲,下一句就隨心所欲的轉到家常裏短和日常瑣事上去,不用奇怪他的文字中獵殺偷雞的狐狸與世界和平的關係,也不用驚詫他的文字當中廚房設備的更新換代與人類生活習慣的爭議,反正這種東拼西湊的組合常產生非同尋常的效果,如同把涮羊肉的做法變成重慶火鍋,或是把紅燒肉改造成粵式口味,讓人看到後心歡眼亮,耳目一新。懷特老先生如同一位經常下廚的烹飪師傅,技藝純熟,做起菜來遊刃有餘,各種題材的佐料及各種話題的生鮮經他的手而出,可謂搭配得色味具全,香味嫋嫋,端上餐桌是道誘人的好菜,吃在口裏,其味道及營養,當然可以說是典雅而純正。其實懷特的文字功夫,來自于長年自覺的勤勉努力,追求字字精當簡潔有力,也就是廢說少說,表達準確。與其老師合著的語法書《文體要素》,已成為美國諸多學生的案頭必備,標準讀物,而作為《紐約客》的元老人物,他的文風可以說一手奠定了這份刊物的格調。因為他的風格與技巧在美國文壇上讚譽頗高,所以我懷疑我現在的英語學得不好,就是當時的課本沒有他文章的關係。
    
E.B.
懷特還能夠值得稱道的事,是寫了三本深受兒童們喜愛的童話出來:《精靈鼠小弟》、《夏洛的網》、《吹小號的天鵝》。對於這一點想必很多人會感到慚愧,因為很多人只能寫給大人看的書,卻寫不出給小孩子看的書,更別提還能讓小孩子喜歡。雖然很多大人是想把兒童教好,但卻是把小孩弄得更壞,因為大人們本身就並不知道自己有多壞。小孩子常說真話,而大人有時候面對真話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們以前總是說救救兒童,其實也許該改一改口號,兒童救救我們,這世界方得有希望。所以我常認為,能夠給小孩子寫書的人,心腸也不會壞到那裏去。所以就沖著這一點,我對懷特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
    
E.B.
懷特的農場上曾養有十五頭羊、一百一十二隻紅母雞、三十六隻白岩母雞、三隻鵝、一條狗、一隻雄貓、、一頭豬和一隻籠鼠。他常常在四千打的雞蛋、九千磅的牛奶和《紐約客》的專欄稿件之中忙碌著,而我卻時常想像,他是否是以農夫的身份在從事嚴謹的寫作和編輯,而以職業作家的身份來從事養殖雞鵝豬羊,所以我們常能在他的文字中感覺到清麗自然的菜蔬芬芳,至於能否在他收穫的雞蛋牛奶中感覺到懷特老先生思想的可口,那麼我就無從得知了,但我相信這樣一位熱愛自熱的老頭兒,產出的應該是健康無毒的物品,更何況他對於添加色素的這種行為,都貼上了人類迄今為止最無恥的舉動,所以在這裏我推薦蒙牛及伊俐的老總讀一讀懷特的書,雖然不能給你們提供牛奶,但至少可以給你們提供什麼是自然,什麼是良知。
    
懷特在58歲時寫道:我生活的主題就是,面對複雜,保持歡喜。這有些和孔子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順的人生感悟相似,我希望很多人也能有和懷特一樣的生活主題,但他們卻常常是面對歡喜,保持複雜,這有些讓人無奈,讓本來自然的微笑變得僵硬,親切的眼神變得呆滯,我很想扭轉過來,但卻無能為力,所以也想學懷特在鄉下去種畝地,為此,我至今仍在寫文章。我也希望對懷特感興趣的朋友用他的這句話去體會他的書:我在書中要說的一切就是,我喜愛這世界。各位如果深入些流覽,或許能發現這一點。或者更好的是,直接用這種態度去體會這個世界。雖然這個世界並不是那麼的完美,但一想想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恰恰是由我們自己所構成,也就不必多說什麼了。不過懷特曾說過:倘若人能少花點時間,證明他比大自然高明,多花點時間去體味大自然的甜美,謙恭自抑,那麼,我對人類光明前途,倒會更樂觀一些。這或許是一個好的方法,有意的朋友不妨看完書後,自行一試,結果若能成功,那自然我會為你高興。

《大師與瑪格麗特》:只願魔君在世間


人連今晚的事都無法篤定,又如何掌握得了自己的命運?──撒旦

《大師與瑪格麗特》這本荒誕不經的魔幻現實主義巨作,居然能在暴君史達林鐵腕統治下的鐵幕蘇聯產生,真真是不可思議的奇跡。因此種情況,等同于把安徒生拘到牢房裏去寫童話,艾倫.金斯堡押到中國來給《人民日報》寫社論,魯迅去給《花花公子》專欄撰稿,湯瑪斯.潘恩來重慶唱紅歌,發生的概率實在萬中無一。而此書不但能在前蘇俄時代出版,在讀者中大肆傳閱,作者布林加科夫生前還沒有抓到古拉格群島去勞教當苦力,簡直是比小說還要魔幻的魔幻。

因為此本小說,十足反動,百般囂張,諷刺太過於犀利,鞭笞毫不留情面。在以唯物主義為宗,大肆宣傳無神論的共產主義國家,這本書卻偏桀驁不馴,拉出耶穌傳道的宗教史實,刻毒惡意嘲笑官方意識形態的虛偽,暴曬人民道德淪喪後的無恥;再假以沃蘭德這一法力高強,又超然物外的魔君及隨從,在蘇俄各地查訪,考驗與觀察人類內心世界的變化,毫不顧及國家公檢法強權機關尊嚴,對一切現存的規範和人性的缺點冷嘲熱諷、不屑一顧,無情戳穿共產主義幸福假面,作惡群氓惡奸,折騰贅閹遺醜,直曝體制所造貪瀆、粗鄙、庸俗、勢利、自私、狡詐眾生相,實在是與當局所提倡的一切文藝創作皆要為政治服務的理論宗旨唱反調;在教條主義和宗派思想橫行的文壇,以遵命文學為規訓的學苑,簡直就是悍然倒行逆施,恣意妄為,我行我素,自行其是,那一股藐視聖意淩霜傲雪的不羈氣質,直讓很多奴才咬牙切齒得痛不欲生。

而無名大師與瑪格麗特那淒美哀婉超凡脫俗的絕世戀曲,更是驚心動魄。“親愛的讀者,請隨我來!誰對您說人世間沒有忠貞、永久的真正愛情?撒這種謊的人,應該把他的爛舌頭割掉!”作者在書中如此寫到,那命中註定的邂逅,就是如此的與眾不同,“特維爾街上有成千的行人,可是,我向您保證,她只看到了我一個人,而且那目光裏包含的不僅是不安,甚至像是痛苦。使我驚奇的與其說是她的美貌,毋寧說是她眼神中那非同尋常的、任何人都從未看到過的孤獨!”就在這樣的凝視中,“就像走在僻靜小巷時平地冒出來個殺人兇手似的,愛神遽然來到我們面前,它的利箭當即穿透了我們兩人的心。”而當大師遭遇磨難,瑪格麗特絕意化身魔女,救贖真愛,追求幸福,橫掃仇敵之家,藐視嘲笑一切陳規陋矩,活脫脫就是一個自由女神的化身。

而在這場莫斯科進行著的驚世駭俗愛情的同時,發生的卻又是二千多年前耶路撒冷彼拉多審判耶穌的故事。時空混亂,活人見鬼,猶太賣主的行為穿插在雜耍場的表演中;魔君一出場,就讓莫文聯主席莫名其妙的丟了命,並把劇院經理扔到了幾千公里的雅爾達去,三下五除二,就把莫斯科搞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惶惶不可終日。在這奇思狂歡中,極權政治與宗教迫害並行,絕世戀情與魔君巡遊同生,人間冷暖與現實亂象相映,荒誕行徑與嚴肅思考共存,自尊嵌套懦弱,叛逆嵌套靈魂,故事中嵌套著故事,情節中嵌套情節;《大師與瑪格麗特》把神鬼、歷史、愛情三條主線交叉鋪陳,更犀利透視善惡、愛恨、生死,揭露人類生活本質,涵括多重美學風格與命題,其想像力的瑰麗與洞察力的深遂令人歎為觀止,把小說創作提升到讓天才都震懾的高度,直讓後進難以望其項背。

所以此書問世,即驚暴文壇,在引發歡呼同時,更震駭一波思想奴化的官狗嘴臉,讓其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在“莫文聯”內部居然還隱藏著這等險毒用心的人物,遂引起軒然大波。共產主義衛道士,馬列原教旨主義者加足火力,藉以體制之優,加以官位之尊,充分狂吠,恣意誣衊,火光熊熊的爭相交罵潑糞,借死人遺著以突顯自己的政治正確,定調對二三十年代蘇聯社會進行惡意嘲諷主張向惡勢力投降並為它服務抹黑蘇維埃向偉大英明的領袖開炮這是一堆宗教鴉片薰出來的狗屎,作者的平庸無可救藥。而讚譽者,則捍衛俄羅斯良心,不畏政治險惡,堅守道德操守,贊以作者布林加科夫是集諷刺、幻想題材、現實主義的天才于一身思想深遂,以大無畏精神向一切惡提出挑戰的文學大師;其著作是在看似荒誕的內容下,卻是向真善美致敬的作品,以批判的精神,來淨化人的心靈。所能慶倖,在險惡用心裏,圍剿攻殺中,作者布林加科夫早已死去二十多年,避免了被遊街,批鬥,上吊,跳樓,投湖的悲慘結局;不信看緊挨著前蘇聯版圖的那個國家,文化大革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呢。

然而這本傑出著作,最終證明一切誣衊都是自取其辱,因上世紀60年代在俄羅斯出版後就在嚴寒政治氣候之下,就大受追棒,人們紛紛上街排隊,以購書的名議,形成向當局暴政表示抗議的無聲集會;而當此書流傳到世界各國,更是取得了眾口交贊,吸引萬千目光,風靡群生各界,被譽為是一部激情四射的社會與政治諷刺傑作,一個複雜的道德與政治寓言……是精彩的英雄主義藝術表現,想像力的狂歡,在離奇的情節和揶揄的語言後,是貫穿全書布林加科夫嚴肅的哲理思考……他的創作達到了諷刺文學、幻想文學和嚴謹的現實主義小說的頂峰。

所以通過這本魔幻小說,我們也可得知,即使同為共產主義陣營的國家,也並非鐵板一塊,其內在氣質也大不相同。不同的民族性以及宗教信仰的薰陶,傳統文化的影響下,在看似萬物蕭殺的氣候下,卻孕育著追求自由的靈魂,在千般壓迫萬分暴戾中,以詩歌與哲學的形式,捍衛著人類良知與尊嚴,催生著道德復蘇及人性覺醒。隨手舉來,就有南斯拉夫哲學家米哈耶羅夫、波蘭巴蘭察克、匈牙利康拉德,捷克伊凡.克裏瑪、瓦楚裏克、帕托切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米蘭昆德拉、和平獎獲得者瓦文薩,更無說痛斥獨裁暴政的索爾仁尼琴之流。正因為有這些人文知識份子,保存、固守,傳遞著人類文明火種,使之不在淫威下絕斷,所以東歐才不以被暴政的寒冬所冰封覆蓋,終迎來春暖花開之日。

而反觀這個認賊作父,拜師蘇俄的國度,一眾土鼈流氓借上臺執政之機,挾假惡醜之大乘,殺人無數,壞事做絕,血洗中華文明,奸殺人倫良知,摧殘傳統文化,蹂躪普世價值,生生造就一個無法無天,無信無義的人間煉獄。而這,恐怕也就是何以這個自我吹水歷史5000年,文化博大精深的國家,至今也沒有一本記憶歷史的《古拉格群島》,剖析極權社會本相的《無權者的權力及反政治的政治》,諷刺現實的《大師與瑪格麗特》之煌煌巨作的原因。在這個國度,一位老作家死了,全國的評價是他最大的貢獻就是他說了真話,這句評價,讓人笑得眼淚四溢,一個13億人口大國,地位最尊崇的大師,其畢生最大的功業,竟然是他說了真話

可笑吧?正如陶傑所說,紀念愛因斯坦,大科學家畢生最大的貢獻是他告訴世人一加一等於二;表彰史提芬史匹堡,大導演畢生最偉大的貢獻是他拍出一套敍事清晰的十分鐘八米厘小電影;或者讚揚歌唱家帕瓦洛提:他畢生最大的貢獻是,能夠發音正確無誤地說出一句完整的義大利文句子。看來這個民族現代文學的最高成就,就是寫出太陽應該是從東邊出來的。這簡直不是褒獎,而是一種含蓄的侮辱。

然而,布林加科夫早就在著作中,借彼拉多的口說出:人類更大的缺陷……怯懦!說得太對了,中國的奴才庫,永遠不缺乏人才,在一個充滿仇恨的社會,一切仁善的行為總被視為另有居心別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在這種人的眼中,世界跟他們一樣,充滿了算計和欺詐,他們自己活得不快樂,也要向全世界傳染他們的不快樂。對這種人,由他們去吧,這世界總有一群異類的生物,甘心永遠活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不用擔心他們,喉腔有濃痰一口,還自認心中自有一片朝陽。如此,則算是讀《大師與瑪格麗特》最大的收穫。但這不是魔幻,而是中國最真真切切的現實。

2014年8月13日星期三

驚劫七十二,懸念三頂禮



《驚劫七十二小時》這部電影,是用懸念打造,驚悚淬煉出的商業奇葩,因它是講述一個越獄的故事——而越獄,向來是一樁技術含量極高的活兒,考就的便是當事人之智商、學識、機心、勇氣與當機立斷的硬朗,及關鍵時刻必不可少的狠心;但《驚劫七十二小時》這部電影,卻別出心裁,於舊套路中開創新局面,老創意中打造新思維,高舉心理犯罪旗幟,讓身處囹圄中的囚犯,直到發事最後一刻,都被掩蓋得毫不知情,而耗盡機心,窮其物力甘範奇險的人物,卻是身處獄外的一位大學老師——但他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以一己之力抗千軍,待風險於無物,視困難於必摧,尤其當他得知與越獄者共謀都是必殺無赦時,身為文雅書生的他,何以一意孤行,頑抗到底?這便是電影之第一懸念。

只因《驚劫七十二小時》這部電影,同是一部講愛的故事,俗語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而當妻子被負殺人罪名,離家舍子被押入獄時,飾演大學老師的羅素.克勞能否經受這種考驗?因這種考驗,非是老婆不在時你照顧小孩的能力,也不是老婆不在時你做家務的能力,而是考衡曾與你朝夕相處的這個人,與你曾相濡與沫的這個人,你是否靈魂看透,心靈洞穿?當所有的物證人證,都確鑿無疑地顯示你的妻子確是殺人真凶時,你能否扛住這一切壓力,守住心中那風燭殘念:我妻子絕不是這樣的人!這番信任與懷疑的掙扎,愛情與理性的抗爭,才是人性真正的煉獄,非是結局不能解開,這便是電影之第二懸念。

而電影之第三懸念,便是身為大學老師的羅素,在操持生活,撫養幼子之余,所盤衡各種風險後所制定出的越獄計畫,能不能危機四伏中心如金石,能不能勵精圖治穿越重重困境,終逃生苦海,與愛團圓?雖然黑道思維,是每個監獄都有弱點,只要你去認真觀察,但越獄很簡單,困難的是事後不被抓到的江湖名言,又提出問題的真正核心:如何籌集住店、跑路、賄賂所需的大筆資金,如何在黑市辦理假身份證,購買槍支,能否在完美擊破911後國土安全部所制定的15分鐘封鎖市中心,35分鐘州際公路所有收費站就會佈滿員警之時限,更別提是否能忍受一輩子再也不能和父母聯繫,以及很可能內在良知發生激烈交戰的真正考驗:開槍殺人!

《驚劫七十二小時》這部電影,便攜此三大懸念,吊夠觀眾胃口;且導演的手法又極為高明,雖然羅素.克勞費盡機心策劃越獄,然不到最後關頭,絲毫看不出計畫內容,及各種佈署的具體意義;另外導演又巧妙植入生活中種種不可控制之偶然,更把機謀智變,強化到令人膽顫心驚之程度,劇情也隨即發展到讓人屏氣凝神之境界;一系列動作場面,也恰到好處地烘托出這一對患難鴛鴦的生死別離,愛恨糾纏,與警方鬥智搏勇的爭鋒抗殺,心戰膽弈,形成情感與動作的雙爆衝擊,實在是讓觀眾心靈焦灼,欲罷不能,再加上羅素一番收放自如,深藏若虛的演技,更是為影片增光添色不少,雖不能說是越獄題材之祭酒,但苦心演繹之下,至少也是影界翰林,值得閣下購票欣賞。不過,對於中國人來說,欣賞此片的絕佳理由卻是:當你身處一個冤獄不斷的社會,呼天不應,訴法無門時,為了自身與家人的安全,也理當去看《驚劫七十二小時》,觀摩技藝以備不時之需,這便是這部好萊塢商業電影視聽娛樂之外,在中國的最大現實教育意義;所以,還在等什麼呢?快帶上你的男朋友,前去觀看吧,這一番玲瓏心思,只為了散場以後,向愛人癡情地問一句:假如當我被關時,你會來救我嗎?

禁閉島:政治的瘋顛



電影大宗師斯科塞斯攜手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所推出的《禁閉島》,非單是一出故事氣氛詭譎,情節陰森的驚竦,而是心理分析學家佛洛德巨著《夢的解析》在現實的投影,是好萊塢在醫學界進行的一場前衛藝術臨床試驗。斯科塞斯把攝影機當作雪亮的解剖刀,把麥卡錫時代的冷戰背景作手術臺,以每秒24格的動作速率,在電影膠片中剖析著人類內心隱秘世界,把政治迫害、權力異化、人體實驗、精神分裂、人格錯亂、行為管制、集中營大屠殺這些人類惡性毒瘤,在極為複雜的潛意識螢幕上展現。這種手術,只能斯科塞斯操刀,才能成功,因為他是世界影壇所公認的電影社會學家,換作他人,就是一次失敗的嘗試。而中國大陸的導演,卻是連動手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手術房外乖乖守候。

斯科塞斯的作品,向來從大的時代背景以及歷史事件去關注美國社會本身,用一雙冷酷的睿眼,去考量現實生活中光怪陸離的頑症。無論是《憤怒的公牛》裏命運浮沉的拳擊手,還是《計程車司機》裏底層人物的壓抑生活,《賭城風雲》中黑幫勢力的血腥傾軋,及《基督的最後誘惑》裏宗教的罪惡與救贖,都帶有斯科塞斯特有的視角,明顯的批判特徵。他是好萊塢的異數,一位不屈的濃眉鬥士,以一腔對電影藝術的熱血,單槍匹馬地抗衡金錢帝國的侵蝕。在拜金成風的利慾薰心中,以特立獨行的電影語言,樹起一根藐視市場的中指。但離開善長的現實主義領域,涉足於陰森詭異的恐怖題材,斯科塞斯能否順利?特別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大師,要成功超越自己,更顯得困難重重:因為多年的努力,早已形成創作的瓶頸,化身為另一個自己,對很多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而斯科塞斯用這部品質上乘的電影表明,他依然是一位好傢伙

觀嘗這類電影,是一種智力的挑戰,一種才情的博弈,是觀眾須全身心投入的一次猜謎。不然,就如墮五里霧中,不明就裏,如讀中國政府施政報告。然而,努力猜測,卻不一定能有謎底,因為禁閉的島嶼,卻是一個開放的結局。好的導演,就是要在固定的故事,創造出幾種可能的後果,讓你在電影散場時,還在回味,並與觀眾爭辯。但誰對誰錯,這並不重要,關鍵是,你已成功享受了一次觀影的樂趣。《禁閉島》在懸疑這點上,做得非常成功,體現宗師手筆:幽暗雨夜、冷酷表情、昏暗晃動的火光、肅殺的冷色調,再加上讓人緊張窒息的配樂,鏡頭所過之處,無不陰冷暗沉,連空氣中都有種冰冷的殺氣。鋒利被包裹在不動聲色的冷靜中,慢節奏的鏡頭敍事卻比以往的作品更緊張,視覺深邃而冷靜,虛擬的電影,卻產生十足真實的緊張,使全片節奏緊湊,氛圍緊迫,懸疑遞進。斯科塞斯喚醒了觀眾久違的恐懼細胞,以大開大闔的氣勢、哥特式陰暗鬼魅的氣氛、起伏曲折的懸念鋪陳、光與影交錯的技法,營造出了一個詭異迷離,狂亂緊迫,攝人心魄的電光幻夢。

萊昂納多在片中到底是如假包換的病人,還是被政府陰謀迫害的犧牲品;禁閉島到底是精神病院,還是人體實驗基地?這非是影片的關鍵。因為斯科塞斯早已通過二戰集中營的屠殺,政治權力的迫害,傳達了時代的隱喻:在這荒謬的時代,我們都是潛在的病人。這才是電影的高明之處,通過一個瘋人的視角,來審視當下我們自詡為文明的社會;藉口病人的癔語,解構人類的偽善。誰能比誰更瘋狂,誰又比誰更正常?當一個國家的政策成為精神病學的分支,政府行為明顯帶有歇斯底理的精神分裂氣質,上訪人員可以被長年累月關在精神病院,異議分子可以被可關在精神病院任意電擊,那麼在暴力機器、強勢輿論和根深蒂固的意識鉗制之下,人人都有可能變成精神病患者。斯科塞斯,用一部《禁閉島》,道盡了一個極權社會的恐怖,而生活中烏托邦裏面的人群,看完電影,卻一拍胸口,一舒心中的緊張:好嚇人呀!在這個世界,一定有一些民族,由自我失憶開始,會有患有整體民族的顛狂,精神錯亂,但自以為他們最正常。面對這種身患斯德歌爾摩症的愚昧國民,我們最好不要打擾,因為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說:之所以處罰他,正是尊敬他是理性的所在。對待這樣一眾陰魂,最好選一個文明而安全的避難所,不是因為,你看透這是一個心智殘障的變態社會,而是因為,你看懂了《禁閉島》。

金口難開,只因是王者之音



《國王的演講》這部電影,實在是演員發揮的絕佳機會,演好了,便可問鼎奧斯卡,風光無限;演砸了,便自己乖乖去百老匯再重頭學起,絕怨不得他人;因為這部戲,劇情實在太薄弱,像T形臺上走秀的模特,身形枯槁,形銷骨立,純粹一副移動的衣架,好像剛從海地難民營逃出,全靠著霓裳豔影,色茂蓮開,才能裝扮出紅飛翠舞、婀娜生香的效果。但是主題卻又很突出,纖弱情節中,又隱藏著細節的天地,純憑藉演員出幽入冥,起死回生的演技,把單薄劇本的靈魂點亮,好壞之間,成敗之際,考驗的就是演員一副通靈的臉龐,及幻開千面的身法。

《國王的演講》,講述的是上世三十年代,英國王室的故事。喬治二世這位國王,有一個情聖哥哥,即當年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愛德華八世,當愛德華決意與美人紅塵遣倦,旖旎田園時,從來被父兄光環罩住的喬治便不情願地被推至權力的前臺。說不情願,是因為他有一個無法橫越的障礙,那便是口吃。影片開始處,正是他出席一場公開演講的畫面,指示紅燈閃爍後,努力的嘴唇掙扎半天,都憋不出半個清晰的單詞;在全場靜默的如坐針氈中,那哆嗦的顫音,都放大得清清楚楊;個人的隱疾,經擴音器擴散至全英倫,舉國尷尬;這對於他,無疑是一場自尊的重創;自然,為了克服這一後天的惡習,他嘗試了許多醫生,然而效果讓他絕望。對於一個天生的皇室子弟,出席公眾儀式,發表國情演說,是基本職責,而這對於他,卻視為絕境畏途。試想一副極為清晰精准的思想,卻在口舌這一關被攔腰肢解,對於一個天份極高、自尊心極強的人來說,這是無法忍受的痛苦,不是活活把人在絕望中逼瘋,就是生生讓人在無望中淪喪。

萬分痛苦中,夫人為他找到一位無牌行業的良醫,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喬治紆尊降貴到羅格的診所就醫。初次相會,便是意味十足的對白:醫生問,您會講笑話嗎?喬治冷冷拋一句:掐準時間非我所長Timing is not my strong suit.')。乍聽此言的確好笑,可是想深一層,卻又意味深長,簡單一句對白,道盡了喬治內心無盡蒼涼。但裏翁奈爾的醫術,實在有效,本來戒心森重的喬治,在幾番醫患之間的思想博弈,國王與庶民之間的信任較量後,慢慢開啟了心扉,羅格最終幫助喬治戰勝心魔,並在國難當頭之際,發表聖誕演講,感染民眾,激勵人心,贏得雪恥之役。

這部電影,看的便是演員表演,因為英國人的作派,是理性冷靜,嚴肅含蓄,更何況是皇室成員,歷經幾百年上流社會生活的淬煉,規矩嚴厲,更不可以隨便流露傷感。有諺語曾說:善於隱藏感情,是英國在世上備受尊敬的原因。相對於熱情奔放的拉丁民族,他們的感情狀態是經過克己復禮後的沉澱,不是隨心所欲的宣洩。要在這種環境條件下,再加上喬治本身口吃的狀態,要完美詮釋出這位高貴的囚徒一番化蛹為蝶的內心旅程,無疑是對演員的極高考驗,非得具備一番真才實料,才能順利拿下。科林費斯這位老戲骨,可以說不負眾望,他飾演的結巴國王,同時具有令人憐惜和敬重的兩種氣質,並讓平淡無奇的演講戲份,變得一波三折揪人心肺;他與扮演醫師的傑佛瑞.拉什合作無間,兩者間舉重若輕、收放自如的演技給以單調劇情灌注十足張力,硬是把一出本是沉悶的政劇,發揮成一部動人心弦的佳作,以恬淡而內斂的表演,說盡了一個國家的蒼桑與哀愁,一個時代的從容與淡然,與一個民族的豁達與自信。

然而這派婉約精緻的風格,對於中國觀眾來說,恐怕只覺沉悶得淡出個鳥來,因為裏面沒有散發江濱,歌哭山林的激情,也沒有氣勢磅礴,愛情澎湃的大氣,沒有盛世華服的視效,也沒有政情堆積的高潮,對於一個隻會欣賞愚智表演,樂衷偷奸耍滑,把淺薄當作崇高,無聊當作有趣的民族來說,這種片子既沒有赤裸裸的大腿色誘,也沒有惡俗搞笑的全場瘋顛,若是引進中國市場,恐怕放影還不到一半,就空出了半壁江山,沒走的都在睡覺。

好的電影,也需要好的觀者,兩者在一起,才能相得益彰,互為欣賞。那一番導演與演員的心血,才能被觀眾所賞識,觀眾也知道向那無窮的留白處,無聲的話外音,去尋找思想的真諦。套用中國話語,便是這一番本領,只賣與識貨者;所以中國成語說,不要對牛彈琴,不要哀梨蒸食;《聖經》裏也有不要把珍珠丟在豬面前,恐怕它踐踏了,還要來咬你的勸戒;這一番英倫的冷傲與沉潛,凝重與含蓄,以及在故事的單薄處積累厚重的表演質感,語言的艱難中表現流暢情感轉折的創作雅意,是在藝術色覺上素愛狂紅暴綠,公共場合音量上偏喜大吵大鬧,對待傳統文化務必除趕盡殺絕的民族所不懂的。對於歷史,看看什麼《鐵齒銅牙》、《康熙戲說》之類就夠了,讓他們來看莎士比亞?得了吧,他會對你說,這簡直老土。

金戈鐵馬入夢來


金戈鐵馬入的並不是夢,而是電影。但何嘗電影不是一出夢,所以這樣說也不差。影片是斯皮爾伯格的《戰馬》,主角卻從印第安那鐘斯,雷霆大兵,辛德勒,直接變成了一頭畜生。對不起,並不是《聊齋》的百變妖幻戲,一班六合幽冥之間的萬豔千紅,魅祟於山村野店,蠱惑在秋螢荒郊,只為著向男人吸髓索精、攝魄勾魂,完成自我的救贖。也不是BBC的紀錄片,上天下地劈山破浪地追循著前因後果本末源流,只為盤根問底溯源窮流大自然的萬千奧秘。然而這樣的前例導演並非沒有,《侏羅紀公園》裏,一頭頭顫動大地震盪耳膜的巨無霸恐龍,就讓人觸目驚心,隔著時差幾億年的螢幕,都要倒吸一口涼氣。但並不是主角,充其量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反派角色,再兇猛強悍,也只是為了突出男主角英雄氣概。然而這次《戰馬》,卻是直接由雜耍場的馬廄一躍而至好萊塢的劇場,成為挑大樑的明星,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芸芸眾生,毫不猶豫地替動物界的夥伴爭了一口氣。


影片還是典型斯皮爾伯格的風格,敍事流暢,清晰,節奏緊湊,銜接,毫不拖泥點水,絕無冗長苦悶,讓人看得賞心悅目,重點的戲份情緒鋪勢得當,再加由煽風點火的配樂,勢如必至地要賺足觀眾眼淚,無堅不摧地要捕獲影迷的感動,雖然明知這樣的故事幾近童話,更何況還在戰火紛飛的時局,你死我活的殘酷連平民都不能倖免,上天何以就偏偏垂青這一匹駿馬?認真想來便覺得有些離奇,中樂透的運氣斷然不會讓非人類獲取。然而這便是大師爐火純青的功力,那怕是一頭畜生,也可以拍出感人至深的畫面,更何況動物的身上,還不無用心地寄寓著反戰、和平、仁愛、希望等理念,一番精神境界的良苦用心,配以難能可貴的童心詩意,如何不能提升電影層次讓觀眾感概唏噓呢?大師畢竟是大師,連馬戲都拍得如此動人,讓人高山仰止,不像歸真國的電影,權力駕馭的審美觀,黨棍把持的影視界,直接可以把人拍成是畜生,畜生拍成人。

假如給你三天黑暗



20世紀初,海倫米勒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出版,從一個柔弱盲女的角度,抒發了對光明的渴望,對真善美之追求,書中展現出來的頑強品質和卓絕毅力,讀來讓人動容不已,感懷至深,遂成為心靈勵志的經典讀本,風靡世界;然而逆向思維,假若換成給人類三天黑暗,後果又將是如何?巴西導演梅爾裏斯的新片《盲流感》,便反其道而行之,作了這樣一次危險嘗試,帶人沉潛到最深的深淵,一個黑暗寂靜得最幽怖的世界。

《盲流感》這部電影,改編自1998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失明症漫記》,作者是葡萄牙人薩拉瑪戈,他以憂世患史的思考,悲天憫人的關懷在世界文壇聞名,出於對人性在極端惡境中的考驗與擔心,他遂寫出這本驚世之作。書中描繪了一種神秘病毒讓全城居民失明,只有一位醫生的妻子還獨具視力,通過曆見群盲在劣境中的掙扎,薩拉馬戈在荒謬中場景對人類的處境與靈魂做了冷酷至無情的拷問。據作者自述:我總是拒絕把這部作品改編成電影,因為這是一本關於人類社會的墮落和消亡來說非常暴力的一本書。就可想而知,在電影中展開的情節,會是多麼殘酷暴烈。

然而雖然是末世危途,《盲流感》的畫面卻並末有崩天摧地的世界末日,也沒有雷霆萬鈞氣勢磅礴的驚駭特技,通斥其篇的,卻是一群失明者在無限黑暗的恐懼之下,情感之間的摩擦,良知之間的較量,與信任之間的博弈;一種病毒的偶然出現,讓社會正常運行的秩序頓時毀滅,人類所遵守的生活倫理也瞬間分崩離析,是該為求生而不恥任何手段,還是為人類側隱之心留一線生天,成為每位倖存者必須思考的問題;故事特色之處,就是沒有讓全體人類都陷入黑暗絕境,而是故意留下一雙冷眼,來見證當同類撕下文明偽裝自相殘殺時,人性會墮落到何等地步,面孔將會是如何的醜陋猙獰。

絕境之中,求生本能與道德信仰的掙扎,是一場重戲。導演安排在一所被軍事隔離的病院,相互照顧,互為依扶,本可以求得生途,渡得難關;然而自私本性,卻為此劃上關上重重閘門。在私欲驅導下,火拼四起,殺戮肆行,在這裏,殘忍且令人憎惡的影像,揪心且又虐狂的內容,成為一組修辭;從社會學上解讀,簡直可以看成是共產主義如何興起的隱喻。病院成為社會的地窖,生靈排放的污水池,人類文明之脆弱,道德之單薄,由此可鑒,不需要一場核戰,也不需要十級地震與大洪水,僅是一點小小病毒,就讓善心無存,人間獸相。

雖在電影后部,歷經忍無可忍煎熬痛楚後,女主角用視覺為武囂,變光明為刑罰,開始了激烈反抗,自然在瞎子成堆的世界,所向披靡,但一番視覺淩遲、影像宰割之下,毀滅的何嘗不是殘存的希望,與對同類最後的側隱?不要相信結尾,人類突然一下又恢復視力,這只是作者安慰讀者的幻想;在黑白的光譜間,人類的善惡沒有調和的色彩,一如影片中那一片耀眼的白茫,其實道盡了一個黑到無底的世界。

影片中的盲流感,雖是虛構病情,但現實中人類瘋狂及冷漠的症狀,卻是比比皆是。正如劇中演員格洛弗說出的臺詞:我們的失明不是從這次不幸才開始。當歷史被篡改,現實被隱瞞,未來被虛構,這種毒素就已在人群中流行,不但讓你失明失聰,而且讓你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變成苟且偷生的奴民,在麻木與冷漠中度日。馬丁路德金曾說,歷史將會記錄在這個社會轉型期,最大的悲劇不是壞人的囂張,而是好人的過度沉默。是的,沒有騙你,在這個心靈早已黑暗的國度,我們的不幸早就開始。不信,就試想一下盲盲流感如果發生在中國,會是什麼景象?不需用三天,一日就天下大亂了,對不對?不要不承認,看一看前段時間瘋狂又荒誕的搶鹽潮,你就很清楚這一點。

觀鳥看人生


我以前所呆的一家公司,有一位同事是位“鳥人”,不是罵人,正確地稱呼,應該是“觀鳥者”,正是由於他的介紹,我才對觀鳥這一活動,有著接觸與認識。所以這次看到《觀鳥大年》這部電影,倒是有些親切的味道,很是理解他們為何如此執迷于這些飛翔於天際的動物——雖然自己飛升地面一公尺都困難——而引發出的家庭糾紛與生活波瀾。於此就能編排一出人生大戲,對局外人來說當然有些不可理解,不明白個中滋味的,看見癮君子們沉迷其中自得其樂,總覺得荒誕怪異匪夷所思,更何況動物這種東西在中國,向來是處於弱勢群體,只待屠殺利用,難以得到絲毫同情,不信翻一翻以前的字詞典,有關動物的字詞下,效用寫得清清楚楚:肉可食,皮可工業原料,內臟是藥材等。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向來敵我分明,就是這麼現實功利。但老祖宗早就說過,人皆有側隱之心,看到動物被虐,還是得有些正常反映。所以《觀鳥大年》這種電影,不僅可以欣賞自然,還可以順帶關注環保,喚起物欲驅使之下,早已泯滅的愛心,不得不說是有益中國人民。更何況,這部電影的主演,又是三位喜劇笑匠,打頭的當然是傑克.布萊克,凡是看過他主演的《搖滾校園》、《瘋狂的神父》而具有幽默感的人,無不為他搞怪的形像而噴飯;再有就是歐文.威爾遜,一提到成龍的《上海正午》,就想到的那位西部牛仔;第三者是白頭翁史蒂夫.馬丁,好萊塢老牌的喜劇演員,有這三位荒謬大師湊在一起,就算對鶯歌燕舞再沒有興趣,湊著三位的招牌,也會給他們一個面子。


通常說來,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應具有些愛好,非不一定都是觀鳥,但是集郵,藏書,鉤魚,觀影等無傷大雅的事宜,還是得有一些。不然,恐怕正確得有些可怕,健康得有些嚇人。記得有一則故事,說是有3位不記名的候選人,讓大家根據他們的材料選出一位當總統。第一位曾經因違反規定被兩次趕出辦公室,讀大學時還經常吸食鴉片,每晚都要喝一公升左右的白蘭地酒;第二位,他篤信巫醫和占卜術,有多年的吸煙史,而且長期嗜酒;第三位,曾經是國家的戰鬥英雄,喜歡素食,從不吸煙,偶爾喝點啤酒,年輕時不曾違法,也無犯罪前科。大家當然毫不猶豫地選第三位,身家清白,形象陽光。然而答案公佈,嚇了一跳:第一位是邱吉爾,1940年開始出任英國首相;第二位是羅斯福,他不僅當選了美國總統,而且4次連任;第三位大家公認的好人,則是臭名昭著的希特勒。由此看來,一個男人沒有點癖好,簡直太可怕,不是變態就是狂魔,成為聖人的概率太小。舉一反三,選民選國家總統是如此,女人選老公男人選老婆也同樣。雖然,四年一次的總統選舉,暫時與我們無緣,但未婚男女決定人選的情況,一般還是避免不了。所以,《觀鳥大年》這種電影值得一看,如果你想你的婚姻變得更好。而且,無妨向影片取經,閒暇時帶著自己的愛人去郊外逛逛,聽鳥兒在森林裏鳴唱,溪水在田地裏歡歌,這時你會覺得,有這樣風和日麗的春天,真好。

老虎還會打下去嗎?


周永康被拿下後,習近平會不會繼續打老虎,坊間熱議。許多人認為,老虎打到周永康為止,是中共內部各方派系相互妥協的結果,再深入下去,會動搖中共的執政基礎,威脅他們的身家安全,畢竟中共黨員誰不貪?隨便拎出一兩個,可能都是百萬千萬的豐厚資產。真要反腐反到底,不但水至清會無魚,而且極容易惹火燒身,內鬥引發大動亂,導致“亡黨亡國”, 一發而不可收拾,故以周永康的頭顱來祭反腐之旗,級別夠高,名頭夠大,罪惡夠多,滿足惡人倏件,達到反貪目的,符合愚民需求,剛剛好。

這種看法不能說無理,但卻忽略了許多事實,又摻雜了許多誤導,離真相頗遠。我將引用現階段公開報導的消息,結合中國當前的政局,力求作客觀公允的分析。

周永康倒臺新聞發布當日,《人民網》就發表評論文章,揚言《打掉「大老虎」周永康,不是反腐句號》,但不到幾小時便被刪去。有人分析這是說錯了話,超出中央容許的範圍。當然,這是可能性之一,但無確鑿證據證明之前,還有另一種可能,即是反映出中共高層內鬥之激烈。

這一可能在習近平與王歧山的反腐講話中得到了映證,也即現已廣為人知的6.26反腐講話。習近平言:“有人說十八大後我們抓了30多個副部以上幹部,差不多了,可以收手了,這是一種錯誤認識,反腐不設名額,有多少抓多少;有人威脅說要我們走著瞧,我要正告他們,誰怕誰!當年朱鎔基說要準備100口棺材,99口給腐敗分子,最後一口留給自己,今天我們也要有這樣的勇氣。”……“與腐敗作鬥爭,個人生死,個人毀譽,無所謂。既然黨和國家的前途命運交給了我們,就要擔當起這個責任。”

對於當前的反腐形勢判斷,習近平認為是“腐敗和反腐敗兩軍對壘,呈膠著狀態。”

直接主導反腐敗運動的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則強調,反腐敗形勢“依然嚴峻複雜”,關係著黨的生死存亡,“這是一個立場問題、態度問題、站隊問題、定力問題,也反映了背後是對黨、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心問題。”

由習、王以上言論可以看出,現在中共內鬥當相激烈,呈為生死角力的狀態。試問,中共內部還有誰能威脅集大權于一身的習近平呢?其能力、人脈、資源又可以達到和習近平兩軍對壘的程度呢?毫無疑問是,也只能是周永康的後臺老闆,也即曾慶紅、江澤民。

值得注意的是,習近平、王歧山的言論是由大陸一家毫不知名的小報《長白山日報》捅出,而且發表不久,就遭遇全網封殺的對待。財經網一篇言論毫不過界的文章《<長白山日報>今天為什麼突然火了?》,也難逃被人舉報之命運。新華網論壇發表署名文章《習近平反腐為啥提到“個人生死,個人毀譽”?》也很快被刪除。難道這又是“超出中央容許的範圍”嗎?不知道把持中共宣傳系統的劉雲山是江系人馬,沒有看出這些動作後面的刀光劍影,只能說是對中國政治太過隔閡。

習近平人馬隨即展開反擊: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旗下的人民網85日刊發一篇名為《反腐要提防“大老虎”們聯手反撲》的文章,被國內廣為轉發,這篇文章的標題其實已經挑明當前中國政局形勢,發出的信號極為清晰,而內容部分有些則更為透徹,例如:“找更高的後臺保護自己,阻擾查處”、“以影響黨的形象、影響安定團結為由施加壓力”、“以自己所掌握的對手或更高層級官員的腐敗線索要脅”、“聯合黨內相關利益者,以莫須有的罪名打擊堅持反腐的同志”……

可以推理,如果去找後臺的人是周永康、徐才厚等大老虎,那麼後臺必然是提拔他們的人,也即江澤民;也只有江派人民,才有資格對習近平施加壓力;至於說“以自己所掌握的對手或更高層級官員的腐敗線索要脅”,早前曝光的《中國離岸金融報告解密》,明眼人已看出是江系人馬所為,旨在打擊習近平、胡錦濤、溫家寶等;而“聯合黨內相關利益者,以莫須有的罪名打擊堅持反腐的同志”,則說明江系人馬當下拉幫結派負隅頑抗的事實。

在周永康案件中,另一個值得注意的事情是,這段時間大陸媒體非常罕見的逐日報導那些地方堅決擁護中央對周永康立案審查,這無疑是權鬥中的表態、效忠、擁戴,也即王岐山所說的“立場問題、態度問題、站隊問題、定力問題……”這無疑也反映出當前政爭形勢之複雜,急切,尖銳,而且在為下一步做鋪墊。

除此之外,還有未經證實的消息:近日中國大陸多處江澤民的題字被取下,比如上海虹橋國際機場題字、重慶西南政法大學題字……

綜上所述,老虎不會只打到周永康為止。因為周永康不僅貪多,而且還涉及政變。周永康官位雖高,卻也不過是前臺卒子,因為政變涉及到軍事、情報、經濟、人事、宣傳等,單憑周永康一己之力,絕沒有能耐搞定這一切,必定還有幕後主使。事關生死存亡,習近平不會放虎歸山,養虎遺患,務必直搗黃龍一網打盡。這是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已無絲毫的妥協餘地。

形勢如此明瞭,何以還有人誤判?一是有人確實對中國政治不瞭解,分析時容易出錯。二是有人故意放風攪局,有一些海外媒體——比如博訊,從發佈的消息、言論、觀點來看,不難判斷出是江派勢力,披著民主的外衣,幹著無恥的勾當,極容易迷惑人。特別是我看到一些知名的評論人士都引用其謬論時,就更覺其荒唐。好在當下時局發展越發明顯,以前所刊發的諸多謊言,被一一戳穿,其幫兇的真實身份已逐漸被大眾所識破。

當然,無論是反腐、打老虎,權力鬥爭、路線鬥爭,紅二代打官二代,這都是中共出於自保的求生之術,我們不必對它抱以希望,更不必寄予厚望,鷸蚌相爭,漁翁如何得利,才是民主人士所思之道。



2014年8月9日星期六

Earl Klugh:吉他及吉他背後的黑人民權



有朋友讓我推薦一張適合於在忙碌整天之後,能夠在夜間放鬆心情的唱片。我想我能理解他的要求,現代人的生活壓力早已讓人不堪重負,當傳統的奴役形式轉變為現代化的物質壓迫時,人們更渴望人性的解放及精神的自由-----雖然並不能如同梭羅一樣在瓦爾登湖去蓋個木屋!記得終生從未擁有一個永久住處的美國劇作家John Howard Payne曾在他那首流傳已久的民謠《家,甜蜜的家》中飽含深情的吟頌道:家,家,甜蜜的家!天下沒有比家更好的地方!”------這樣抒發對家的情感,對於生活在民主體制中的他們來說當然是正常:風可進,雨可進,國王不能進。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規則確立,讓人心生羡慕,特別是在對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樣的文化背景。司湯達在《紅與黑》裏講,監獄裏最大的不幸,在於犯人不能把自己的牢門關上,而在一個個人權利得不到合法保障隨時有可能變成流離失所的難民的社會裏,我真不知道到底是生活在家中還是在監獄,特別是前有名句誰叫你生在中國,後有實話你們算個屁”!James Otis在有名的《限制搜查和扣押的要求》中寫道:一個人的房屋就是他的城堡,只要他安分守己,他在自己的城堡裏就應當受到王子一樣的保護。把對家的論述從單純的房屋提升到捍衛個人自由權利及法律根本原則的境地,真是讓人由衷的傾佩,無怪能從這些閃耀著人類思想光芒的語句裏能誕生美利堅這樣的國家。Andrew Hamilton說自由是反對濫用權力的唯一堡壘,此話確然!  

無論如何,不管家庭是監獄型社會中的單位,還是自由式社會中的堡壘,對於我們這樣的百姓黔首而言,家裏溫馨的港灣至少可算是生存競爭日趨加大環境中休憩的碼頭,能夠遮擋暫時的風雨。如友人要求所言,此時若再配上一張好的唱片,自然可算是愜意得樂而忘憂了。不過個人感覺而言,這樣的要求提得頗有些無理------倒不是說這樣的唱片不好找,而是這樣的唱片實在是太多,的確難以決擇,其難度相當於給你一大堆欣賞悅目的美女卻只能讓你挑選一位來做老婆,或在琅環福地琳琅滿目的藏書中只能選擇一本好書來閱讀,又或如在你饑腸轆轆時端上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珍饈佳餚但卻又從你面前溜溜的抬走,著實讓人可恨。但還好知道這位朋友曾在大學裏經常抱著吉他在女生宿舍下彈些夜曲,常常引出一些海誓山盟的風波,遂推薦Earl Klugh的《Late Night Guitar》,再加之這兩天剛好奧巴馬當選美國總統,推薦同是黑人的Earl Klugh,也算是應景逢時吧。

非裔黑膚色人種在體育及音樂方面應該是其長項,別的種族雖然不能說是難以望其項背,但或多或少總是有些差距。例如田徑場可以算是黑人的福音之地-----那流著牛奶和蜜的地方!代表不用多舉,本屆奧運會上的博爾特可謂是一例。及於近代音樂,更缺少不了黑人的靈性。從早期莊園的棉花田裏收割著黑奴的歌聲,到教堂裏祈禱的福音,從密密西比河響起的內心鄉土Blues,新奧爾良酒館裏徹夜嘈雜的JAZZ,到如今紅遍全球的Hip-Hop,可謂是黑人文化的音樂盛典,雖然體育與音樂這兩者之間看起來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其核心都是一種節奏的藝術,黑人兄弟在這方面天賦之高超,劉翔的確難以企及,可謂是造物主自然的恩賜。但如果說到科學、政治、軍事或是所謂的國粹,某些人士自然是揚眉吐氣,牛氣沖天了。而那知奧巴馬在這次選舉中橫空出世,一舉從移民的後代翻身從美國的總統,徹底突破了從奴隸到將軍的局限,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不但沒有看見,反而還看到資本主義的特殊國情,真是讓人大跌眼鏡------不過這也無足為怪,美國本身就是一個移民社會,不同膚色、不同國籍、不同語種、不同文化的各族人群在美國的溶爐裏進行著文化的碰撞,創造了人類歷史上一個令人驚歎的文明奇跡。紐約的自由女神像上就銘刻著美國女詩人艾瑪?娜莎羅其這樣的詩句:把你們擁擠土地上的不幸的人群,窮困潦倒而渴望呼吸自由的芸芸眾生,連同那些無家可歸四處漂泊的人們送來,我高舉著明燈守候在這金色的大門。不知道要有如何寬廣博大的胸懷,才能寫出這樣的詩句?但唯一確定的是,總比某某某到此一遊的國粹好上萬倍而不止。這種如同好萊塢電影一樣上演在現實生活當中的奇跡,對於懷有重大任務處心積慮批判西方社會的人士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棘手難題。當然,By the way,另外還有一個文明奇跡卻最終以人民的奮起反對而在許多國家壽終正寢。

說到JAZZ,其實也是各種音樂文化相互交流的結果。歐洲音樂一向是已正統的古典見長,而我們也難以想像JAZZ的自由音符奏響在非洲大陸上原始的叢林中。正是在美國這個地方,傳統與現代,古典與新潮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融合,開啟了現代音樂的前奏。而Earl Klugh,就是這風雲際會當中的一員。這位JAZZ音樂界裏大名鼎鼎的宗師級人物,早在七十年代就已出道。還是十幾歲的小夥時就以精湛的技術及傑出的天賦逐漸吸引了眾人的眼光。年紀還未滿二十,就被音樂界裏的紅頂人物George Benson拖著去合作,出任唱片《White Rabbit》裏的吉他手,就此一炮而紅,樂迷們廣泛注意到這位年輕吉他手的才氣與技藝----不得不感歎那是一個民權解放、思想自由、眾星雲集的火熱年代,娛樂圈還沒有下流到靠豔照門之類的風波吸引人氣,音樂界也沒有氾濫到靠收買投票來內定排名,社會文化也不是無理取鬧強調什麼穩定及和諧。音樂、自由與和平的理念在諸多年青人心中燃燒,雖然還可能加上些大麻和迷幻劑。諸多彈著吉他的小夥與姑娘,靠著自身的實力脫穎而出,站在舞臺上用呐喊吼出了這一代人的聲音,在音樂史上寫下自己濃重的一筆。而黑人文化,也在社會的權利抗爭中,蓬勃發展起來。羅莎派克斯、小詹姆斯?法默、馬爾科姆、小馬丁路德金這些民權鬥士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拓寬了黑人的生存環境,最終在這個種族歧視的國度裏爭取到法律保障的平等公正的權利。而自然,黑人文化也逐漸走入主流社會為大眾所接受、認同。其中JAZZ更是受到普遍的歡迎,以至於後來被美國政府確定國家文化。接前所言,Earl Klugh經過與一些樂隊的合作歷練後,決意單飛,並在隨後的歲月中,為樂迷們灌制了一張張叫好又叫座的唱片,《late night guitar》,就是其之中的佳品之一。

其實國內很多知道Earl Klugh,應該是從他與爵士鍵盤宗師Bob James聯手錄製的《COOL》,也就是被樂迷俗稱為青瓜的這張唱片。這兩位JAZZ界裏的大師合作,其效果相當於被春晚封殺的陳佩斯與朱時茂,可謂是黃金搭檔,帶領了融合樂風的興起。這張唱片音樂怡人,技術精湛,更以廣告商的宣傳語------出奇的靚聲錄音在當代唱片史上佔據重要地位。不過,管他是王婆賣瓜也好,自吹自擂也好,可以肯定的是,這張唱片的曲風相當對位國人不溫不火的口味,所以,在眾多國內樂迷的唱片架上佔據了一席之地。但可以欣慰的是,這張唱片還沒有濫俗到像肯尼金的薩克斯一樣,如同瘟疫一樣蔓延在祖國大地,那段時間無論你去響何處,總是能聽到從各處傳來的《回家》的聲音,如同某個年代在婦女同志中流行的踏腳健美褲,大眾藝術的欣賞水準徹底讓人崩潰。

言歸正傳,Earl Klugh雖是黑人,但在《late night guitar》這種唱片中彈出的聲音,卻感覺比白人還白人------不過在音樂當中來討論種族問題,確實有些莫明其妙,就好像電影史上不能有黑白電影一樣。整張唱片吉他的旋律伴隨弦樂的舒緩,營造出詩情畫情的氛圍,憂傷的美麗夾雜著淡淡的哀愁,沉澱著逝水年華的憂傷,吉他仿佛撥動了人們的心弦,回憶起舊日歲月中一個個動人的故事。時光如畫,如影相隨,旋律從耳朵穿透全身,再慢慢撫摩脆弱的心靈。這是臨睡前黑暗的自由,城市中輕快的節奏,人隨著夜一起沉淪,心隨著樂一起放縱,還有什麼方式的濫情更符合溫文爾雅又時尚雅致的小資人士的審美要求呢?整張唱片基本挑不出有什麼毛病,曲子優雅動聽,旋律優美動人。無論你是想和老婆共渡浪漫時光,或者背著老婆與情人共度浪漫時光,這張唱片都是不錯的選擇。如果說非要煞風景的要在雞蛋裏面挑骨頭,那我只能說是唱片中的歌曲太少。

總而言之,Earl Klugh的《Late Night Guitar》是不會讓喜歡音樂的人失望的,其保證不僅僅來自于唱片商的廣告宣傳,更來自樂迷們的強力推薦,甚至於可以用憲法的地位來保證------反正也沒有違憲審察制度,怕什麼呢?而且根據現實生活中所發生的諸多事宜,恐怕也只是一個像樣的擺設。再說像音樂聖經唱片聖經這樣濫俗的推薦書籍隨處可見時,也沒有看到教皇于人們的不敬而大發雷霆。所以,聆聽這張唱片,我們已經有足夠多的理由。換言之即使黑人兄弟身為農奴時,也擁有唱歌的權利吧?即使生活在專制暴政之下,人們也擁有聆聽歌聲的自由。不得不指出一個事實,王朝雖然頻繁更換,但傳誦於人們嘴上的歌謠歷經歲月卻依然保存------鄧麗君的靡靡之音,恐怕要算一個例子。雖然我們離羅斯福提出的四大自由還比較遙遠------我的意思是,無論是向後比較還是向前比較,但主要是向前!但至少我們可以先學習黑人兄弟唱著民歌來表示意見,彈著吉他來聲訴要求。對比美國黑裔的權利抗爭過程可以看出,生而為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唱歌的自由都沒有。如果連歌聲都不允許,那麼大夥兒只能是作思想的啞巴了,我想奧巴馬也絕計當不上今日的美國總統。但一想到史書上的國人不敢言,道路又目,我又感到窒息。芝加歌復興詩人之父Abelardo Delgado曾寫過一首詩歌《愚蠢的美國》,如果他出生在現代中國,我不知道他會寫出什麼。不過,寫到最後,我願意用美國黑人詩人蘭斯頓,休斯的《黑人談河流》來作結束,原因無他,只是感覺聽著Earl Klugh的吉他,品味這首詩歌更有感覺而已,但如果有人還覺得有其他的意思,那就不是我所管轄的範疇了:

  

    我熟悉河流:

  我熟悉像世界一樣古老的河流,

  比奔騰在人類血管裏的血液更古老的河流。

  我的靈魂已變得似河流般深沉。

  

  我沐浴在幼發拉底河中,在晨光微明的時分。

  我把小屋蓋在剛果河畔,潺潺的水聲誘我進入夢鄉。

  我觀賞尼羅河,在河邊建立金字塔。

  我聽見密西西比河的歌唱,當亞伯拉罕.林肯順流直下

  新奧爾良,我看見

  它渾濁的胸膛在夕照中閃著金光。

  

  我熟悉河流:

  古老、蒼茫的河流。

  

  我的靈魂已變得似河流般深沉。

林芝的桃花



看桃花,一定要去林芝,時間選在早春四月,不可太早,也不可太晚;太早,花期未到,千里尋芳,卻是含苞凝蕊,裹顏未放,萬般風情不見,自然對枝空惆悵;太晚,又錯過姹紫嫣紅,待到身臨其境,卻是落花成陣,亂紅如雨,風飄萬點正愁人,只能惜恨芳菲盡,恨不相逢未放時。
  
到林芝,不用刻意找景點,因為驚豔,往往比尋芳多了一分意境。隨意出門,田塍壟上,村頭阡陌,或是山溝林壑,河道渠旁,就有無限風光;或單株而立,或雜而成林,桃花綻放時,便是一片粉紅花海,燦若雲霞,嬌豔迷人;千年野生桃樹,無不盛開著密密匝匝、層層疊疊的嫩蕊繁花,單枝成景,橫望如畫,如何不讓遊人心歡眼亮,意醉神迷。
  
去林芝,一定要看桃花,因為這裏的桃花,是經由雅魯藏布江的清澈河波滌蕩,再有喜馬拉雅山脈的冰湛風雪淬煉,歷經山河千年的薰育,獨得天地一縷靈氣的呵護,才有此世間殊品,自然醉霞緋雲,嬌美異常,比素若鉛華,濃豔勝赭丹,近賞頰凝新荔,膚勝鵝脂,遠觀則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如緋紅胭脂,層林盡染,是別樣江南的轉世記憶,也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千古餘情。
  
看桃花,一定要去林芝,綠水如帶,碧波如鏡,澄映遠山白雪皚皚,聖潔空靈;而在水碧山青間,又是秀美藏寨排鋪於大片金黃菜花裏,與藍天雲海,冰川森林交相輝映,景光璀璨,色美絕倫,足可美到視覺窒息,靈魂出竅;待到春雨朦朧時,盈盈荷瓣風前落,片片桃花雨後嬌,更是一幅明清水墨的淡彩,山巒迭秀,煙水蒸騰,何似在人間!
  
看桃花,一定要去林芝,不為尋夢,不為縱情,棧石星飯的歲月,驟山驟水的行程,只為如此桃花如此景,何處更得此芳華;因只有這裏的桃花,才有陶淵明悠然策藜杖,歸向桃花源的意境,和唐伯虎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的詣趣;也只有這裏的桃花,才能吟讀出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展雲舒的滋味;不要再彷徨,信步花海深處,花容繽紛,明媚嫩黃,待到倦時,花間獨坐,萬籟無聲,只看那緋紅花瓣被風吹落,瞬間飄進寂靜的永恆,枝頭彩蝶輕舞,沉澱一世繁華夢,這一刻,仿佛能聽見倉央嘉措頌經的真言。

別了,我的電腦


我的電腦最近百病纏身,已呈去往電子墓地的症狀,我覺得我應該寫一篇文章。

還在八月上旬的時候,他都一切正常。那時我天天與他見面,他的表現與以往完全一樣,並沒有什麼異態:流覽新聞、查找資料、撰寫文章,時不時還抽空與群裏的君聊上幾句,交換一下對時事的看法,以及娛樂圈的新聞八卦,談論起來都很有興致。週末的晚上,如果有空,照例要看幾部電影,興趣主要以好萊塢與法國為主,偶也有日韓影片調換下口味。至於工作疲憊時,也會放些音樂來聽聽,多是古典與爵士,並不是震耳欲聾的搖滾。對這一切他都表現得任勞任怨,兢兢業業,那怕是在夏日38度的高溫之下,工作到已是全身發燙,他都毫無怨言,讓人想起一頭老黃牛,在田裏默默地耕耘著,背負著一家人的生計,以及農業文明的千年哀愁。

但是到入秋之後,他的健康就突然惡化。我不知道是秋風襲來後的反映,還是長期積勞的爆發。總之,他一下就病態明顯,工作起來顫顫危危,讓人提心吊膽。最開始的症狀,是上網出現了問題,我開始還以為是網路的毛病,但與電信再三確認之後,還是錯在本身——驅動出了故障。但是當我一次次重裝驅動程式時,困難依然不見好轉。我不由得懷疑,難道是他的網卡出了毛病?於是我去電腦城買回新的網卡給他按上,但他還是病人一樣地癱瘓在床上,不見任何好轉。最後,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態,我重裝了作業系統,他居然恢復了正常,而我也趕上了當天晚上要主持的一次討論活動。

我以為問題就此解決,卻沒想到這只是重症來臨之前的預兆。請原諒我們這些愚人,在相依相伴之時,並不知道珍惜,往往在失去之後,才知道在一起的可貴。然而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就算有也買不著。八月下旬的時候,他開始在工作時突然罷工,呈現中風的症狀,表情僵硬,四肢麻木。我以為重啟就可以了事,但沒想到這更加劇了他的痛楚,但他或許不忍看到我的悲傷,強裝無事繼續工作。然而到了前幾天,他再也堅持不住,暈倒在工作的現場。我以為再次重裝可以治癒,卻沒想到除了進一步加重病情,心跳衰竭,大腦當機,而且還丟失了我許多珍藏的資料,但我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是自己的失誤而造成,為此我非常歉疚。現在我每天去控望他,他都昏迷沒有反應,直到我堅持連續幾十次喚醒他,他才勉勵蘇醒過來,允許我在的他身體上寫下這篇告別的悼詞。但這樣的情況還能持續多久?雖然我不是醫生,也能猜到結局,不用病危通知書的下發,我已做好那一天來臨的準備。

我現在責備自己,為什麼當初不叫他多多休息?反而驅使他進行一天超過八小時的重體力勞動?就是一個正常人也經不住這樣的折磨,何況他已是陪伴我這麼多年?他原本應受到更好的待遇,而不是在我手中就這樣倒下。寫到這裏,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們最初的相遇,他那時呆在一個電腦商場,我去購買東西時,恰好看到了他。談不上是一見鍾情,不過是物有所需,付出鈔票後,我把他帶回了家。從此以後他在我的書桌據有一席之地,我的生命當中也有了他的陪伴:他替與連接了外面的世界,而不陷入到現實的逼仄;他替我打通了思想的通道,而不再是井底的青蛙;他更替我與他人架起感情的橋渠,不再感覺到生命的孤獨;他更帶我翻越了權力的圍牆,去瞭解一個真實的世界。

我不知道是不是太多次的翻牆,把他的身體搞壞。但他並不是劉翔,沒有必要在我面前做出假摔。雖然我也有機會把它治好——甚至抄錄了幾家上門問診的電話號碼,但是請原諒我的自私,太多的上網浪費著寶貴的時間,當它最終倒下之時,我已決意與它一道告別這無遠弗屆的天涯。但是在以後的日子,我會懷念這位老友,因為我覺得他的表現,超過太多社會上的政治明星、金融新貴、體壇偶像、文壇作家、藝界楷模及五一勞動獎章獲得人。因為他絕對沒有那麼多的政治口號和道德訓誨,不是叫囂著“和諧穩定”或是“大國崛起”,就是喋喋不休地推銷著“中國特殊國情”之類的價值觀。他一貫地低調、謙卑,甘於淡泊甚至孤寂,一貫以腳踏實地的認真勤勉做好份內事,“打好這份工”,最多偶爾風扇轉動的聲音大了些——那是他在提醒我該給他清潔潤滑,對此我也十分理解。為此我懷念他,那份早已在人身上難見到的真誠、簡單,以及那些一起闖蕩網路的歲月,笑傲江湖的生涯,如我們一去不再複返的青春,永遠消逝了。


別了,我的電腦。

搞怪急先鋒



任何電影若有紮克.加利費安納基參演,那麼便值得觀眾期許,因為此君雖無湯姆漢克斯的英雄扮姿,也缺約翰尼.德普的倜儻風流,沒有巨石強森一身橫暴的肌肉,也少安東尼霍普金斯邪獰的睿智,卻能在眾星雲集,人才濟濟的好萊塢混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得不讓人不敢小覬,這是因為他雖生就一副不著調的相貌,但卻有嘻哈頑透的脾性,再加上呆若木雞的氣質,純粹是天生的笑匠,搞笑的專家,插科打揮這類角色交在他手裏,導演就高枕無憂,保證電影會演繹得精彩百出,笑料四溢,再加上一張貧嘴賤舌從不加以遮攔,直是要在語言的鐵軌上摩擦出歡樂的火花了。

正是因為有以上種種優良品質,所以小羅伯特唐尼都欽點這位絡腮鬍鬚男在《預產期》裏與他搭戲,因他的形象,一出場就是人生危機,如果扮衰樣,本拉登都要向他學習,正經起來,他可以把馬蘭白龍度的教父臺詞,模似得惟妙惟肖,不著邊際之時,高速公路都可以變成high藥場所;自從這位仁兄自從《宿醉》大紅大紫後,就已成為笑場殺手,雖然體態臃腫,但表演起來卻揮灑自如,直可以驚天地泣鬼神,所以雖然相貌猥瑣,但已是好萊塢的一頭知名黑馬,其騁馳之勢疾不可擋;底層人民一看他演戲,自信心都會提高不少,博出位的文藝青年看他出場,自然躊躇滿志,因普羅大眾看到這個人就會本能地把他和呆瓜聯繫在一起,站著不用說話,純粹就是一失敗者的形象,倘若他都能出名,自己的明天豈不是更好?

然而此君最大的拿手好戲,就是不搞笑而逗死人,這才是他演技不顯山不露水真才實學,也是為什麼他在影片中雖不是最耀眼的明星,但卻一定是那個最有笑料,最會惡搞,也最令人難忘的角色之因。他最出彩的地方就是語言一本正經,行為卻極幼稚,一副成人的面孔之下,隱藏著的卻是一顆毫不靠譜的心,行事絕對無法預測,出牌不按常理,正常人的邏輯到他那裏,直如泰坦尼克遇見了冰山,飛機沖向紐約雙子樓,中南海的政令下發到地方,外國網站遇到了中國的網路長城,發帖遇到敏感詞,嬰幼兒遇到三鹿奶粉,街頭小販遇到了城管,高律師遇到黑社會,光誠兄遇到和諧,錢雲會遇到推土機,不是詭異失蹤,便是慘遭屠戳,萬分沮喪中你會感慨怎麼會生活在這麼一個無賴國家——不好意思,寫錯了,是人生當中怎麼會遇上這樣的活寶?

其實這類角色,中國也有,如漢代名嘴東方朔之類就是。中世紀的英國,在王宮中也有專職的笑匠,負責在國王大宴群臣時,製造歡快的空氣,這種爆笑能手,當時就叫Jester,其實除了娛樂,另還有很大作用,比如論政時氣氛緊張,殺機四起,他在關鍵時來個笑話,便可一掃陰霾,化解人頭落地的慘劇。這種人物,在莎士比亞的戲劇裏很是常見,丑角的安排,愚人的智慧,會給劇情增香添色不少,發展到後期,就成了舞臺上的小丑一職。然而在遠東之個地方,可惜東方朔卻無傳人,但政壇上的太監卻收穫大把大把;這樣的國度,自然沒有這樣讓人忍俊不禁的調侃,讓人喜不自勝的諷刺,讓人莫逆於心的揶揄,讓人不禁喝彩的奚落,所以民國時代,周作人要提倡性靈,林語堂要普及幽默,然而辛亥革命已是百年,又有多少國人學會這樣的放達博雅呢?看著他們那張充滿鬼氣殺機陰謀算計而又裝作道貌岸然的臉龐,就知道答案了,但是且莫驚醒夢中人,由他們在一壇醬缸裏互噬得不亦樂乎吧,我們還是去看《預產期》,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其實有小羅伯特唐尼與紮克.加利費安納基這兩位男士加盟的電影,同樣很精彩。

從驅魔到叫魂



《儀式》這部邪煞新作,拍得中規中矩,上影后評論毀譽參半,自是理所當然。因為驅魔這種敏感話題,向來扣動人心,給人無限驚悚想像,更何況又在世間爭議不斷,篤信上帝的虔誠教徒,認為如此渲染怪力亂神,純屬荒誕不已;而世界各地層出不窮的靈異事件,卻又時刻挑戰無神論者的神經,到底是超自然現象?還是神棍弄出的無知把戲?影片視角從一位元對上帝心存疑惑的神學院學生切入,紀錄被派往教廷梵蒂岡學習驅魔的震懾心旅,自是在手法上獨出機杼,不落三流影片之俗套,開篇即讓觀眾墮入導演精心構設之視覺陷阱。

因為現代文明下成大的新人類,從小浸染於科技世界,感官于方程物理,自然對驅魔,內心深有抵觸;認為此種現象,不過是一種精神疾病,比如說人格分裂、癲癇、偏執和強迫症,患者需要的是現代醫學,心理醫生,而不是牧師的聖水及念咒似的祈禱。驅魔這種事態,在這位學仔看來,風靡於中世紀無話可說,但現代文明之下,不把它當成一種文化、哲學與歷史來研究,卻嚴陣以待地行以法事,不免過於荒誕不經,因此與老師發生激辯,遂即結識出演異端驅魔師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在歷經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終於大徹大悟,迷途回蹤,上手屠刀立地屠魔,完成自己的信仰修行。

驅魔這種題材,業界已有太多力作,如1973年的《驅魔人》,早已被譽為經典,其後所拍的《驅魔人前傳》、《驅魔》、《最後一次驅魔》等,更把此類題材從各個角度推向極限,《儀式》如何超越,便存在絕大問題。好在瑞典導演米凱爾.哈弗斯特羅姆劍走偏鋒,給懾人心魄故事,滲入文化內涵,以驅魔為表像,在劇情衍生恐懼下,帶領讀者走入角色內心,探索人類精神世界,不可謂不是比同類電影,更具思想深度。如此,毛骨悚然的靈異事件,再加上成年牧師的精神危機,十足是一本宗教界的《幻滅》:妖孽如何驅逐,心魔如何解放,靈魂如何救贖?三重逼仄之下,帶領觀眾游走在天國與地獄的邊界,必然牽扣人心,此即為可譽之處。

所為毀,自然在於出演驅魔角色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因他自從在《沉默的羔羊》裏出演漢尼拔後,就成了好萊塢魔角的御用主演,一雙陰鷙眼神,讓人看到他骨髓裏的一脈森寒之氣,再加之猙獰微笑,變態氣質便狂湧而出,讓人不寒而慄,是電影界人魔片的不二人選,觀眾自然要求甚高;然而此部電影中的驅魔師角色,實在是離他在《沉默的羔羊》裏的精彩演出相差太遠,從頭到尾,不見其暴烈溫柔,及變態詭魅,脆弱的故事結構,毫無讓其發揮的空間,給人陳辭爛調之感,所以讓觀眾大失所望,就不足為奇。

《儀式》這部電影,其實改編自義大利記者馬特.巴格洛的書籍《儀式:今日之驅魔》。在這本書裏,他紀錄了一位元名美國牧師學習驅魔的全過程。然而這類既帶有紀實性又帶有魔幻色彩的故事,實在蘊涵不少人文價值,好萊塢不畏話題風險,毅然改編成一部商業大制,不得不說是魄力可嘉,眼光獨具。至此,筆者想起一本可稱中國版驅魔的名作,即孔飛力先生所寫《叫魂》,描寫了乾隆治下的太平盛世,一種名為叫魂的妖術開始在華夏大地上肆虐,搞得百性為之惶恐,官員為之奔命,乾隆也為之寢食難安;而當各地官府對叫魂犯展開清剿時,妖術即成為唾手可得的武器,執掌在手便可任意中傷及構陷他人;於是一波暴風驟雨式的誣告、栽贓、不斷擴大的冤獄、謠言與小道消息、官吏的腐敗與公眾的歇斯底里、私刑與公堂上的逼供、人人自危與人人自保、弘曆皇帝確信妖術只是謀反的幌子的國家鬧劇暫態上演,進而演變成社會動亂危機,小農民族的愚昧、殘忍、無知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倘若中國導演,也有此膽略能把此書也改編成電影,必然比《儀式》類電影精彩萬倍,問鼎奧斯卡,更是不在話下。然而近觀中國廣電總局,又下發禁止穿越劇的嚴令,滅絕自由想像的可能,讓人不禁驚心,難道乾隆時期那一聲文化的叫魂,蕩響至今日仍然音波不絕?如此,在中國觀看《儀式》驅魔,更具有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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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衛芬奇準備把劄克伯格創建facebook的故事搬上螢幕,很多人認為他大腦發燒,報以冷笑。因為好萊塢拍攝人物傳記片的黃金規則,便是要恭敬地等候主人公死去。此種道理,類似於中國政府的不樹活人樹死人,但兩種不同文化的對比,還是稍有區別。西人,向來講究蓋棺定論,當一個人死去,再由公眾檢視平生,作出公允的評價。而中國政府不樹活人樹死人的玄機,卻是實怕欽定的偶像,不小心陷入誘惑的深淵,更慘是被和平演平,演出一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鬧劇,戳穿那看似偉大卻不禁推敲的假面,使得自毀形象,元氣大傷。然而西人卻少有這樣的偽善與荒唐,更何況是一種全民的精神瘋癲!他們自有健康的人格,正常的心智,完善的制度,以抵禦這種道德的敗壞,政治的荼毒。
    
不過年少得志的天才怪人,向來是好萊塢不願放過的最佳題材,但當主角是全球最大的社交網路的創始人,如何將一個網站的創建歷程變得有趣便成為難題。大衛芬奇便有此雄心膽略,並不畏懼這燙手山芋——哪怕這位當選2010《時代》週刊年度人物曾在公開場合表示,我不希望有人在我活著的時候就為我拍電影立傳,但這何以能抵擋這位曾拍過《七宗罪》、《Fight Club》、《返老還童》等經典大作的好萊塢老牌導演的強政勵治?當看到大衛芬奇在片場花絮中冷酷的眼神及眉宇緊鎖的嚴謹,便知這是一場藝術與科技的對決,大師與天才的較量,冰冷的電腦程式與人性鏡頭語言的激烈交鋒,一場虛擬與現實的驚世賭局。
    
哪曉得電影拍出來,嫌三嫌四的指指點點一下子通通收聲。一部人物傳記片,拍得如諜情片一樣緊扣心弦,如驚悚片一樣懸念叢生,情節緊湊,對話凜冽,毫無拖泥帶水之感。網路隱藏迷宮,商界潛伏殺機,把一番哈佛大學小年青的創業史,收編成美式信念、道德、貪欲、金錢、朋友之間的大火拼,把沒有動作與爆破的學生宿舍,工作室,酒吧、律師事務所拍攝得卻如戰場一般緊張刺激,精准犀利的對白如子彈一樣橫飛,炮火一樣密集,內在爆發力製造層層視覺壓迫感,讓你無足喘氣。這種電影有著網路革命的高度興奮感,和金錢世界翻江倒海吞噬萬眾的磅薄氣勢,實是凝聚與條理的典範,智力狂飆的速度與激情。
    
觀眾買票進場,非是來想聽宣傳洗腦,這類把人性活生生催殘為黨性的電影,實在讓人不勝厭煩。拍電影就要善於講故事,誰願看紮格劄克伯格埋頭寫枯燥程式?正如很多人使用facebook,是聯繫友人,是流覽趣聞,是宅男偷窺靚女,腐女尋覓金龜,誰會在意後臺運行JAVAC++?擠去那些大家都已處見不驚的水份,刪除那些散漫無關的枝節,把多年創業史中的背叛與信任,金錢與友情,貪婪與堅持,野心與衝突壓縮至120分,再加以精心的提煉,老辣的安排,一部本不被人看好的電影,卻竟然成了奪人心魄的佳片,實是不可多得的妙手,宛如一副爛牌最終卻做成杠上花。
    
但這非是一場通俗的勵志電影,卻是新世代美國夢的縮影。在越來越發達的虛擬世界,只需一次滑鼠點擊,所有理念、夢想、乃至人際交往便可統統搞定。這一場好戲,淋漓盡致的刻畫出資本主義世界的效率,是如何把創意轉化成金錢,把野心發展成250億。但英雄須有缺憾,才教常人喜愛,這是一種觀眾心理學。觀眾喜歡看一個失手滑腳的英雄,同樣有不能把持的惡意與妒嫉,禁不住誘惑的變節,更何況這還是個喜歡圍觀同胞被砍頭的民族?這便在欣賞電影之餘,還能得到情感上的慰藉,心理上的滿足:他的成功,與你的失敗,其實只相差0.01毫米。
    
然而在中國大陸,這0.01毫米是什麼?這是你創業時工商的冷眼,稅務的奸滑,消防的紅包,審批的刁難,公文的馬拉松,大紅章的舉重,領導簽字的書法,機關扯皮的折騰及政府明火執仗的貪婪。這種體制,永遠是扼殺創意的搖籃,挫折激情的基地,壓抑朝氣的腐朽;這一圬醬缸,早已沒有發明,只有文化的發黴,想像力的發蔫,心智的發傻,政治的發瘋,決策的發昏,面對強手的發抖,與國民性格還未成熟的發育。所以這個地方,永遠也產不了微軟的比爾蓋茨,蘋果之史帝夫約伯斯,即使把劄克伯格這種網路天才放至於中國,也會被活生生催殘為一名精神分裂的優等良民。在這裏,他的最大成就或許就是網路長城的工程師——不過我更看好為是城市網吧打雜的小廝。他的電影,不是《社交網路》,而是《建國大業》,這正如你現在打開facebook,這個全世界最聚人氣的社交網站,所映入的只有此頁無法顯示”——並且無論你刷新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