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叙事的曲折丛林中,真相就像失去母亲守护的小鹿,茫然四顾寻找方向。偏见的荆棘刺破它斑驳的身体,主观的藤蔓紧紧缠住它的四肢,惨泣在森壑回荡而无人听闻。
四个目击者相继前来,各怀心机端详真相的幼苗,修剪不合自己心意的枝桠。樵夫以流淌不定的泉水灌溉证词,但他的斧刃依旧渴望鲜血。和尚遮住双眼,躲避正义的刺眼光芒。强盗用暴力养分滋养他的故事,期待收获赦免的果实。妻子则以忠诚支撑起她的版本,但是她的诚实有虫蛀的破洞。
树冠阴影之下,真相瑟瑟发抖。如同秋日枫树落下确定性的树叶。事实的表皮剥落,露出了人性扭曲的本质。没有一个证词保持正直,都被自身利益的风吹偏每颗心。
然而,在这片矛盾糅杂的原野中,真相也向晨曦伸出嫩芽。它翠幽的树叶滤过日光,斑驳照亮草丛中芬芳相依的良善。它的树根与想象纠缠不清,从丰沛的土壤中汲取养分。
我们获得的不是确定性,而是洞察力——不是事实的陈述,而是对自我日益增长的理解。因为真理不是一尊石头凿成的雕像,而是一个会呼吸和适应的活有机体。它不在冰冷的大理石中蓬勃生长,而是在不完美的人性多壤土中茁壮,即使是扭曲的愿景也能提供滋养。
我们离开丛林时没有真相,只留下自己变迁的足迹。但其生机依旧缭绕这座深邃的森林。在斑驳的阳光、弯曲的树枝和争夺养分树根之间奇异的和谐中,我们擦身而过它斑斓的身影。它散落的种子在我们的理解中生根发芽, 将在目击者消逝后结果长存。
因为真理便在此涉水而行,无需显形亦不容蹂躏,唯有在风吹林间树影里,一瞥那迷离缥缈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