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3日星期三

英伦奇案:历史学家的低语


伦敦1930年代的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浓雾笼罩着街头巷尾,宛如毒气般渗透进人们的心扉。我窝在办公桌前,盯着那渐渐见底的威士忌酒杯,犹豫着是否敢于触怒妻子而踏足户外。正当我踌躇不决时,尖利的电话铃声切断了沉闷,犹如瘟疫医者手中的镰刀。

"雷斯垂德。"我粗声粗气地接起话筒,下意识整理着破旧西装的领口。这是我自罪案现场退休后挥之不去的习惯。那头传来声音急促,正是泼辣伯蒙赛阿姨——哈德森太太,语气中满是惶恐不安。

"哎呀,我的好督察!幸亏你赶来了,可得快一些,要不就来不及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嚷着,似一个逃离某种无形威胁的女人。"这可怜的特纳太太啊,我看她是彻底疯了!"

一股恐惧霎时袭上心头,特纳太太可是出了名的坚韧,做人有理有据。她寡居时靠出租房间和卖自制的飘香酥饼度日,素来机敏过人、洞若观火。要让如此个性刚强的人突然形迹可疑,原因的确该当非同小可。

我匆匆披上大衣,走出重重迷障,一路狂奔。哈德森太太的叮嘱仍在耳畔回响:"她总说什么'暗影低语''俄国阴谋'的胡话……你一定得赶快啊!"

鞋底拍打路面浅洼淌着的雨水,节奏随着我急促的心跳愈发急促。甚至在望见特纳太太的住处之前,那笼罩街巷的莫名惶恐已先行侵袭而来,仿佛连煤气街灯也在感同身受。

我被慌作一团的哈德森太太火速引进狭长走廊,来到一间昏暗的客厅里,那里,失常的低语之声宛如实体在扑面而来。

一间狭小的起居室里,特纳太太蜷缩在破旧的扶手椅中,身边一只陶制茶壶。她满是憔悴,睡袍潮湿凌乱,眼窝深陷几欲穿透,但那双唇却不曾止歇,无助地重复着某几个字词,干涩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

循声望去,一本崭新的文集放在小桌上,无辜地散发着几分威胁:题为《耳语者:斯大林时代苏联的私人生活》,封面上一座阴森建筑树立在苍穹之下,夜色中看不见月光。

"她就是被这该死的书迷得神魂颠倒了。"哈德森太太絮叨着,双手不住交扼,似在自我救赎,"不顾我们怎么劝阻,她就是爱恨不能自已,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步步堕落,直到今夜..." 她打了个冷颤,似在回忆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那阵低语从午夜后就开始了..."

我走近些,仔细端详这癫狂的老妇容颜。干裂的嘴唇依旧无法自已,虽是严冬腊月万籁俱寂,她皮肤却滚烫如火,额上冒出虚汗。

"你听见了吗,督察?"她突然明快地呼唤道,那双空洞的眼珠竟流露出一丝如临大赦的惶恐。当年温润如蜜的眸光,如今已被绝望如同熊熊烈焰吞噬殆尽。"窥墙角、钻缝隙,那些嘶鸣的声音!他们就是斯大林暴政洪流漩涡下的无辜游魂,他们的悲剧被斯大林惯于掩埋,如今却嘶嘶作响、渴望我们为其作证!"

她以惊人的力气死死扣住我的手臂,指节冰凉如霜。"是的!他们呼吁我们聆听亲历者的遗言,哪怕只言片语也无关紧要,倘若这仍旧被强权操纵的话,人类终将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可是...若真理太过骇人听闻,恐怕我等亦将陷入彻底的疯狂!" 说罢,她痛苦地啸叫着,身子在椅上扭曲翻滚,喷出一阵阵不成调的斯拉夫语咒语,宛如无数阴曹低语在她唇齿间回响。仿佛整个古拉格群岛的遇难鬼魂都借她的口,哀号震破沈默的夜幕。

眼见不可能与她再交流下去,我斩钉截铁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终于将她拽离了癫狂的深渊。待车马到来,我们勉强按捺住她,将她拽上马车,远远地拉往贝德拉姆疯人院,想必只有那里的软垫和药物方能驯服她现在的疯态。临走前,她仍旧不住哀嚎:"他们下一个就会来抓我!老雷斯垂德啊,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这恐怖的咒语如影随形,久久不能释怀。

回到屋里,我凝视那摊在壁炉边的诅咒之书,它像一堆证物般无辜地叫人心生忧虑。我点燃烟斗,在雾气氤氲中狠狠吐了口气,只觉那萦绕不去的低语更加热乎而残酷。"看来这位费吉斯先生要给不列颠找祸患了。"我对哈德森太太咬牙切齿,"他竟妄图撩拨斯大林所有阴暗、沉重的罪行,这比任何一枚子虚乌有的炸药还要危险!最残酷的是,这无声的真相很容易潜入人们的心灵,困扰人们的理智,撕裂人们的信仰,将一切摧毁殆尽!"

我用力吸了一口烟,任那刺鼻的烟雾充斥肺腑,企图驱散心头的惶恐之感。哈德森太太则缄默不语,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她的手在不住颤抖,像是也被这邪恶的低语所侵扰了。我知道,一旦被这种疯狂啃噬了心智,便再难重拾正常。

街外,阴雨如注,行人匆匆而过,谁也不愿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多作逗留。然而,那不祥的低语却自四面八方传来,源源不绝地钻进我们的耳蜗,如同涓涓细流般无孔不入。由远及近,由微至沉,我感到自己的灵魂就要为之所淹没了。

"我们得离开这里,否则我们都会陷入同样的疯狂。"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去任何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都好,只要能远离这诡异的低语就行。"

我拉起了哈德森太太的手,想要和她一起快步离开,却发现她的双脚已深深扎根于原地,宛若石雕般凝固。"难道你听不见吗,雷斯垂德?"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恐怖,"那些低语是在呼救,是在求救。是那些无辜的人,正在呼唤着我们去帮助他们,去为他们伸张正义!"

我被她的话深深震撼了。没错,此前我一直将那些低语视作某种邪恶而可怖的存在,但或许它们的本质并非如此。那或许正是斯大林政权铁蹄下的呻吟哀号,是无数冤魂在苦苦哀求。而我们不去聆听,不去传播,那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亵渎!

我望向哈德森太太的双眼,她脸上重新焕发出无畏的神采,似是已下定了某种决心。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才是那些无畏而正直的灵魂最后的希望了。

"好吧,哈德森太太。"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攥紧了拳头,"我们就听从这些呼救声的指引,去完成属于我们的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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